說來真像是一個四處亂搭,許多片子同時在拍攝的片場。我們知道或不知道,匆促換裝地在不同劇情的攝影棚間趕場串戲。不一樣的人生。有時或會穿錯制服,或許慢慢忘不了不同故事間的時差換算。我最恐懼的一幕或是,在那鑽進鑽出,顛倒換串的某一天,走進了整個片廠的最角落。在那無可回身的走道,遇見某個故人,彼此想起什麼,黯淡地互望一眼:「不想就過了這樣的,這樣的一生。」
駱以軍《我們》
怎麼能不默默地感到遺憾呢?
當你在MSN上說,你決定放棄繼續修完博士的學分,準備收拾行囊回台灣找工作時,我一邊替你想著可能適合你的出路,另一邊,好多年前那個夏天的記憶又浮現了出來。
那一年,我們剛畢業,待在總統府附近的那個女子高級中學當實習老師。我們一起暗自幻想著可以轉系,一起討論無關我們各自科目(歷史、美術)的話題,一起計劃著出國念書,一起在處室間處理繁瑣的公務,一起學習如何為人師表,一起磨礪著與長輩、權力和現實應對進退的適當態度。那個夏天,你帶著我穿過台大校園裡的停車場和灰色建築物一起去旁聽城鄉所的課。每週一次,聽完課的時候天色都已經昏暗了,而我們總頂著頭上揮之不去的虫蚊站在市民大道上台大校門口的路燈下討論著,人生該怎麼過、學術的價值、為什麼要轉系、未來、世界應該是如何云云,一些只屬於青春的話題。那些夜晚,我們每每說到下課返家的學生在我們不斷換位置、讓路給他們牽摩托車,漸漸消散光時,我們才意識到時間,然後我才騎著摩托車載你回到你家雅房的巷口。我還記得,你曾指給我看過你家附近的一家麵攤,說你和I常常在那邊用幾十塊解決你們的晚餐,也清楚地記得,在我當完兵以後的那年夏天,我們約在師大操場見面,談了各自未來的計畫和那天晚上你背對著我哽咽抽慉的背影...
後來,我先你一步來到了歐洲大陸,而你當初寄給我、在北海道求來的御首也隨著我的遷移,暫居過幾個不同的居所,如今來到了東柏林,而現在正躺在我書桌的燈下...
我很明白,我在這個深夜一定說不清我真正想對你說的許多事。不過,簡單的一句,或許會是,我真的是瞭然的。不只是對於你的決定,當然也是在你的決定之前的那些從來沒說清楚的不安和忐忑。而我也相信你會清楚,在我看到Facebook上恭喜我考上第一志願、終於要開始念碩士的那47個「讚」的時候,為什麼心底會浮起一股苦澀的矛盾感覺。
然而既然如此瞭然,那為什麼還會覺得遺憾呢?
或許是因為這些日子一些模糊的時光細節累積的後遺症吧?或許因為,那天和W和M在一個佈展的空檔用一台幾個鍵彈不出音的鋼琴哼唱了好多好多國語流行歌,從陳綺貞的第一張專輯到五月天的擁抱,從蔡健雅的紀念到盧廣仲的早安晨之美...。或許是,H和我說,他在出國多年之後決定年底回到花蓮當醫生,否則醫師執照就要失效了。而W和你一樣選擇中斷學業。M在年底也要畢業、回台灣了。又或許也是因為這些等待入學許可的日子太過震盪,而在我正式成為研究生的時候,我猛然記起了在某一次的飯局裡,兩個博士候選人對我叨念學術裡的階級、猜忌、正統性、攻訐、否定...很多我全然無法認同的東西。我問我自己,如果我拒絕信仰、拒絕革命、拒絕踏上戰場的話,我是不是該像你一樣,直接選擇當一個叛逃者?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你和其他許多人離開之後,還能靠自己的意志力獨自一個人語塞、支吾地去敘說這些、我們曾經如此確認的價值。我也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如此漫不經心地就變成了我們當初所抵抗、不想成為的那些人。我開始覺得遺憾,也覺得這一切似乎很艱難...
我不知道,我還能怎麼如此自信地緊緊握住「我們」。
在你還在打包,尋找一個告別紐約的姿態的這個時刻,我想,我最終想說的是,當你選擇離開,這並不代表,你比我怯弱,而我選擇繼續,也並不代表,我終究堅持了下來。不管如何,我們,我們都仍會繼續暗自倉皇、懷疑,然後用一種裝出來的篤定神色去完成那些等待我們去完成的志業,只不過方向和風景不同罷了!我是這樣確信的!
送你1976的「撒野俱樂部」,裡面唱到「有天變成了被對抗的大人,也別忘記今晚」
回覆刪除收到了,淚...
回覆刪除五月天 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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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綺貞 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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