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5-10

Pictopia: 不屬於我的童年

八歲時,他有一次跟她媽媽說他想畫空氣。......他依次把各種不同的物體--一個蘋果啦、一支鉛筆啦、一個象棋卒子啦、一把梳子啦--放在一杯水的後面,然後通過那個玻璃杯子仔細窺視,紅蘋果變成一條輪廓鮮明的紅帶子,同那半杯幸福的阿拉伯紅海的水平線銜接。那隻短鉛筆如果傾斜就像一條具有某種畫派風格的彎彎曲曲的蛇,如果垂直就變得其胖無比--幾乎像個金字塔。那個黑卒子如果動來動去就裂成兩個黑螞蟻。那把梳子平著放,玻璃杯裡就像充滿了條紋的美麗液體,成了一杯斑馬雞尾酒。
《Pnin》Vladimir Nabokov

在看Pictopia展覽的當下,我想到的就是納博可夫在小說《普寧》中這個神奇的段落。一個人要怎麼畫空氣呢?難道在水杯背後的扭曲世界就是空氣的真正樣貌嗎?在《普寧》的導讀中唐諾反過來問,我們不是總試著捕捉重現比方說夢想、憂傷、絕望、早已離開的青春、愛情和記憶--這些比空氣更難捉摸、更不物理性的東西嗎?就是因為太難被捕捉定影,如同小說電影裡的愛情、青春和記憶般,空氣只能註定在一個歪斜、特異、甚至是病態的角度下被再現,因為它就是一個即使不可或缺、在正常狀態下卻不會被感知到的東西(空氣永遠都只是其他感官的媒介,譬如香、臭、聲音云云,甚至成分也隨著時間地點而變化著)。於是在《普寧》中這個九歲小孩子只能矛盾地,藉由剔除空氣的存在,透過水中光影的折射來「畫」空氣。

被錯置的米老鼠、躺在血泊中的3D女體、領著狗狗們做體操減肥的女老師和在展場中間的色彩鮮豔碰碰車......


我想,在Pictopia裡的卡通人物也是如此背反、自相矛盾的方式和童年的記憶連結在一起的吧?在童稚單純的簡單線條和記憶中熟悉的圖案中,我感覺到的卻是一段被推得更遠、更陌生的童年歲月。它們甚至連回憶都不是,而只是透過膺造的符號塑造成的一個童年想像。然而和空氣的隱喻相同的是,在這邊現實的壓抑和對於未來的想像卻明晰了起來。童年在這邊只是一個未被實現的願望,卻同時因為它的封閉性而可以簡單地被挪用、想像,而塑造出一個未被實現的自我形象。譬如說:藉由碰碰車衝擊現實中森嚴的人際界線(碰碰車的樂趣其實就只在於衝撞)、可愛圖像的冷言冷語其實是對於無知的嘲諷或是加了後製可愛圖像的家庭相片--在三四十張被加入同著人喜怒哀樂的卡通人物的家庭照片後,能被感受到的就似乎只是無比惆悵、匱乏和感傷的記憶了--一段甚至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展覽資訊:
HAUS DER KULTUREN DER WELT
BERLIN, GERMANY
MARCH 19TH - MAY 3RD,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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