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7-03

顏料


大肥:

我的確已經忘了當初是懷著怎樣壯士斷腕的意志,才在大學畢業、實習結束、準備打包離開台北時,把五年來的顏料、畫具全都一股腦分送給同學、朋友的?你說,我當初一股腦把壓克力顏料塞給你的時候,含糊其辭,沒給出個信服人的理由,一如我說話的風格那樣。不過,老實說,我著實連,「送過你一批顏料」這事兒,都徹底地忘掉了。

如果八年之後,還能以主角的身分重新去詮釋過去的話,我想我會說,我曾經以為我可以就此告別些什麼、重新起頭些什麼。不再畫了、剃了頭當兵去、實習、出國、重新念過一次大學,這些都試圖在過去和未來劃分出一條界線,彷彿在人生中的某個點之後,就可以真的截斷時間、重新定義出另一個生活的輪廓,彷彿當我們撇過臉去、過去和記憶就不會再鬼魂似地尾隨上來,我們將會重新新生,就像是他們會用煙花明晰地標示出一年的結尾和新一年的開頭那樣。

你再過一個多月就要去北京了呢!

老實說,當初你捎訊息給我的時候,我當下想到的是,L將要去英國,而P也要離開柏林了,而我總覺得自己待在柏林的這些年,看著人來人去,彷彿成為了某種被安置在崎嶇山路上粗枝濫造的指標,作用在於指路(這樣的意義下,它永遠都只能附屬於目的地存在著,一旦人們不再心懷著目的地,它的意義也就不再成立了),在於見證每一個人的「經過」,但是永遠成為不了植物,向下生不了根,也成為不了一個足以讓人停留的信息。

話說回來,你知道嗎?說來可笑,最近當我開始認真思考甸量未來的時候,才發現,那些以前懷著華麗意志和過去做的告別和宣示,都顯得有點尷尬。說要告別藝術史,現在我卻開始認真地計算怎麼才可以在藝術史系找到一個指導教授。說不再寫藝術類文章,不過現在每個月月初還是焦慮地在趕典藏的稿子。那些以為已經告別的,居然每每陰錯陽差地成為了生活最後的真實狀態。

今天從圖書館回家的路途上,我開始想,如果這些諾言、和過去的告別終究成為了前進的方向,如果生活終究是一個迴圈的話,那我會不會某天也在此刻廣漠的地平線上辨視出家鄉的海岸?

大肥,你在北京要安好,慢慢用掉那些碧珊和我送給你的顏料,而我想,那個時候我們彼此都會篤定地在新的裡面辨認出舊的,在未來的圖景裡辨認出過去,穿越迷濛的信息,最終在自己身上讀到其他人,也在其他人身上接引回自己那樣。

機米粒


3 則留言:

  1. 誰能擺脫影子? 那是打從出生太陽送給你的。


    在某些時候它們又特別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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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又特別美麗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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