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8-31

《客觀》

重新讀過這篇文章,才發現長得太過「學術」了,我想,把自己寫進學術裡,還是得慢慢練啊!風花雪月請參閱上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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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今天翻開阿比努斯(Bernhard Siegfried Albinus)在1747年出版的《人體骨骼與肌肉圖鑑》(Tabulae selecti et musculorum corporis humani),我們一定會以為眼前的圖冊是一本充滿異國情調風情的鬼怪奇書!否則還會是其他的什麼呢?這些在書中,以各種姿勢,被安置在奇花異草、珍稀異獸云云自然景觀裡的人體骨骼和肌肉結構,雖然描繪得精細入微,不過卻給人一種見到從遠古墓穴裡復活的骨骸和著了魔、被扒了皮的殭屍的感覺。譬如說,其中一具立姿骨骼的背景裡就直接畫了一隻當時歐洲並不多見的犀牛,而在另一張圖裡更畫了一個正為骨骼揭開頭紗的天使。

對於現代人來說,這些在骨骼、肌肉構造的圖像一定太過「藝術」、太過「奇觀」,而且附加了太多和「科學」無關的東西。然而,事實上,阿比努斯是18世紀中知名的德國解剖學教授。他出版的一系列解剖學圖鑑更是當時醫學生重要的參考書。只不過,對於他來說,「忠於自然」和「藝術」並不是兩個相互牴觸的概念,相反的,「美感」不僅僅是「真相」的基本要素,一個在教科書裡的圖像如果沒有經過細心修改、美化的過程,這代表的更是科學家的怠惰和無知。因此,阿比努斯當初在製作表本圖像時,雖然一方面仔細地透過各種技術,譬如說暗箱(camera obscura)、格線或是透視法,來追求描繪自然的精確性,不過另一方面,他也毫不遲疑地讓繪圖師在他的科學圖鑑裡加入了一系列「佐證圖像真實性的藝術裝飾」。

在18世紀的科學研究裡,阿比努斯絕非一個單一的特例。在德國馬克思‧普朗克科學史研究所(Max Planck Institute for the History of Science)所長達斯東(Lorraine Daston) 和美國哈佛大學(Harvard University)教授蓋利森(Peter Galison)所共筆的《客觀》(Objectivity)中,兩位自然史學者在研究一系列18世紀自然科學圖鑑裡的插圖之後,替我們重新回顧了一個「藝術」和「科學」尚未分家的年代。


事實上,在19世紀中之前,科學家的任務雖然在於尋找「自然的定理」,不過,當時人們普遍地認為,科學家必須透過自己的經驗、見識來替過於紛雜、混亂的現象歸納出一個「完美」的真相。因此,這個年代的科學家在某個程度上就如同藝術家在創作一般,他們必須把自己(自己過去的經驗和從經驗得來的判斷力)投射在知識裡。而這樣對於「真相」的理解也反映在當時的科學圖錄裡:就像是阿比努斯的插圖,它們絕對不是一個「客觀」、「單一」骨骼的複製,而是經過科學家統合、歸納、判斷、修改的結果。即使只是一個單一的圖像,它必須能穿越時空的限制,代表整個範疇內的所有個體 (有趣的是,這些代表全體的「理型」並不會存在於現實世界中) 。在這樣的概念下,包括「科學家對於圖像的更動」到「藝術家創造的佈景」並不被認為會減損真相的說服力。

一直到了19世紀中期,科學家開始懷疑起藝術家和自己,試圖讓自然「自己說話」,把一切人為介入的痕跡排除在外時,才產生了我們現在習以為常的「科學客觀性」概念。而當時才剛發明不久的「單色」攝影雖然還充滿誤差和諸多不確定因素,不過因為感光的物理原理,被視為是「真理」的代言人。

在《客觀》這本將近五百多頁的書裡,兩位作者以科學圖鑑為座標,重新賦予了「客觀」、「真理」和「接近真理的方法」一個時間的厚度,也在一個傳統藝術史研究之外,用自然史的方式,呈現出圖像如何作為科學知識的媒介,而科學和藝術在哪裡交會、在哪裡分離:一個圖像史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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