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他真正記掛、抱憾的事從不曾出現在他的作品裡?
羅智成《黑色鑲金》
我不能容忍他對知識
那種傲慢的態度。那好像輕侮了我暗戀已久的女主人---
尤其她也正如知識一樣
深奧、美麗但對
任一粗糙的靈魂沒有絲毫抗辯能力
再回過頭來讀這幾首早在一個禮拜多前抄寫下來的詩,當初把詩記下來的衝動已經消退了。不過,故事約略是這樣的。你認真地想和另一個人討論些自己對於某個理論的理解,不過你發現你後來碰上的並不是因為意見、立場不同而產生的抗辯。你迎頭撞上的是你無力對抗的現實:你的身分(大學生)、資歷年紀、閱讀範圍和你的學科在整個學術生態裡的地位。最後你才明瞭,原來對方所認為的知識建構其實是一個戰場,價值在於爭得正統性,而不在於平和地解釋世界,指出各種閱讀的可能性...
當時頹喪之餘你想起了B寫給你的文章,想起了五月天的《生命有一種絕對》和在某一次在柏林的街道上你激動地對著C說,即使出國念書這麼久了,你真的覺得你不是在對著「讀者」說話,而是確確實實對著一個個你可以列出一串姓名清單的人、你關心的人說著話。他們不是節目收視率裡說的「收視群」,更不是學術或是知識本身。
只是,你很清楚,無論如何這些人都只能是你從死亡裡召喚來的記憶,因為你永遠也無法留住那些青春時許下的諾言、對於現實的義憤乃至於外於你的城市。那些你最專心凝視的往往也是最快遺棄你的,你無能為力。最終你唯一能擁有的只是一個也持續變動中的自己。
這個禮拜因為H的來訪,重新走過了一遍大城裡熟悉與未曾到過的地點。圖書館、醫學博物館、中央火車站、你第一次在藝術史課堂上報告的紀念建築、城市北方的精神病院、西柏林的觀光區...。在密集地上車、下車、步行、確認、辨識的過程中,你才發現寄居的城市也變得陌生了。這就如同你在讀到魯西迪提到「根並不存在」時讓你感到一樣冰涼:「我們知道有萬有引力的力量,但不知道它的起源,為了解釋我們為什麼依戀出生地,我們假裝是樹木來談論樹根。看看你的腳下,你不會看見根鬚穿過鞋底生長出來。有時候我想,根,是一種保守的神話,旨在使我們不四處移動。」
所以我們能留下什麼、記憶什麼呢?這個時候,你覺得眼前所及的一切事物都像是一種告別(或是魯西迪會說連「告別」本身都不算數?)。
那該怎麼辦呢?我也不知道。不過如果你讀到了類似羅智成《序言》這樣的詩時,你還是可以勸服自己抖擻起精神,看看能怎麼繼續下去的...
序言
我們
是隱隱然和這個或任一個文明相抗衡的。
我們每個人都
畏懼、提防著不屬於自己的龐大事物
我們創作、創造(自己小小的文明)
以抵擋外界的進逼--除非我們讓步或答應--
但是創作的國境是無法割讓的
「觀察」正是我們遂行主權的方式
我們觀察,也被觀察
我們解釋,也被解釋
我們
是隱隱然和每個既成的解釋相排斥的
因為,我們從不是、不能、也永不願被既成的解釋
解釋成那個樣子
我們比任一「解釋」龐大的多
我們割據著各種「可能」
我們成長、蛻變、輾轉反側
我們創作
創作是隱隱然和每個既成的心智相違背的。
這也許是人,不過也許目前而言甚者是文人的多舛命運中的其中一個,
回覆刪除或者被迫活於某種假想的伊甸園中的那顆甜美蘋果導致的煩憂與不解的負擔。
就如同牧羊人一般,這趟旅程是奇幻的。
心靈的渴望、思念、追憶、尋找、之後也許至少靈與肉其中一個的回歸。
根的意義,呼喚出一切你認為已經遺落兒成亡魂的那些片段,
也許就在於總有一天它會有好多方法將你領回它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