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2-23

新家

曾經相信的那種永遠不能遺忘的深刻情感,終究還是被遺忘了。時移事往,當我的文字終於刊載在十七歲那年只敢遙遙仰望的版面上,世界和我都已經改變。或許最悲傷的部分是在夢想成真那一刻你纔發現自己對它早已就不在意,並且發現它的實相其實跟生命中諸多猥瑣細節毫無分別。而在此之後,你再也無夢可作了。

馬世芳〈驀然回首〉

關於搬家的邏輯是這樣的:你攤開你的舊物家私,審視、確認關係、過濾淘汰。然後分門別類、打包裝箱,消滅你舊家裡所有的痕跡,把一箱箱重量恰好適合人搬運的箱子連同你自己運送到一個陌生的空間,重新翻開舊物、老書,試圖在新的空間裡,恭謹地找到一個它們理應擁有的位置、一個存放的邏輯。而這個邏輯就像是排列星圖一樣,它像是一個關於未來的形狀。我們在擺放舊書雜物時,也試圖著在物件裡重新構件出一個新的生活,乃至於你自己。

不過,對於未來,如果真像在新房間裡理出一個頭緒般容易的話,我想,所謂的成長大概也不會有所損傷了。


在忙於搬家的這幾天,收到了國中同學寄來的照片。那是一堆在國中時親手做給她的卡片。現在回過頭來看那些寫在信尾的署名:「別忘了那個叫作雞的人」、「可愛的平頭立鈞」,除了窘迫,也在那段時間裡看到一個曾經如此無畏、毫不扭捏的自己。讀到S在信裡寫著的「我們小時候真是厲害,曾經花這麼多時間在做這些有的沒的,書一樣也是念得不錯」時,我想,我們的國中時光真如S講得那像,我們當時曾經如此無懼、無傷,向著世界學習著對於未來的想望,也同時悍然拒絕妥協於橫亙在眼前的世界。

在那一段時間裡,就像是童偉格所說的「純粹年代」,我們的確以為自己是毫髮無傷的。我們以為我們有能力去排列、組構自己的人生和未來。我們選擇、容納、排斥、拒絕、抵抗,以為我們可以定義、捏塑我們的人生和鋪排我們的道路。就像是替新家購買家具、用清潔劑刷洗地板、粉刷牆壁一樣,一樣簡單、一樣邏輯明晰。

然而,就像那些不知道該丟棄還是該保留、讓人不該如何是好的瑣碎雜物,總是源源不絕地冒出來一般,記憶也是如此。一路走來,我們持續脫逸出原本替自己鋪排好的道路,持續變得憂傷和扭曲...

在房間裡的書、雜物、家具各自落定,我昨天在落地窗邊掛上了窗簾,在浴室裡裝上了浴簾、開通了網路,讓整個家和生活開始運作之後,我才發現,這一切(也許只是短暫的)井然有序,之於未來和生活,似乎就變成了某種消極的抵抗了。




2 則留言:

  1. 那時班上風行自戀和自我表現啊,你不是特例。我那時畢業紀念冊的願望還寫著:「希望全世界都知道有我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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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我很恐懼搬家,不過呢也沒有因為恐懼而東西減少.壞習慣嘛,看到什麼書什麼喜歡的還是想要.
    在整理碧山的東西時,最沉重的就是書和畫,那些對她重要的東西一下都變成資源回收.
    每每看著去世的人留下來的東西, 就明白到世界上真的沒有一樣東西是屬於我的.到了最後連你的身體也帶不走.
    其中的邏輯就是:恐懼是一回事,想要擁有是一回事,明白是一回事,放下又是一回事.這裡就已經4箱.
    地方住久了東西就會越來越多,避免不了,能做的就是整理/丟棄.
    沒有毫無髮傷了 因為不斷的移動 只會越來越多箱 哈
    擔心 未來 消極 短暫 憂傷 扭曲? 都要裝這些? 箱子空間有限 自己去安排

    要給我,我就要慶祝,是開始啊.
    大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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